文：彭心怡
摘要：
明代時，中國的國力達到顛峰，萬曆時期，太倉的糧食堆到快發爛，人民各個爽領40K。但許多人不知道的是，明代的崛起，可以溯源到一個荒僻的小村莊－山西省洪洞縣。且為什麼洪洞縣的洞念ㄊㄨㄥˊ不念ㄉㄨㄥˋ？還牽涉到了一個民族的血淚歷史，且你早就在笑謔的星爺電影裡面認識它了。
一、三司會審－冤枉啊！大人
（雜魚：傳犯婦戚秦氏）
御賜八府巡按包龍星：戚秦氏，你有何冤屈儘管說出來！我跟尚書大人會幫你做主。
尚書：耶?大人，你自己做主就好了，我哪做得了主啊?
戚秦氏：犯婦一家十三口，都是被常威所殺，我還被他姦污了，請大人替我伸冤。
電影「九品芝麻官」裡的戚秦氏。
或許是中國官場狗屁倒灶的事總是黑的太類似，周星馳這一部「九品芝麻官」揉雜了許多齣戲曲名劇，東捕西抓的結果，居然毫無違和感。包龍星落難後，陰錯陽差遇到皇上，當上了八府巡按重審戚秦氏案，並會合刑部尚書花大人、水師提督常大人開了著名的三司會審。此故事取自京劇《玉堂春》，三公子王景隆為名妓蘇三揮霍完金錢後，被老鴇趕至街頭，窮困潦倒，奮發讀書、考科舉，終當上八府巡按。昔日愛人蘇三被販至山西洪洞縣，成為馬販沈洪的妾，後捲入謀殺親夫案。一日，李組長（誤）王景隆路過洪洞縣，眉頭一皺，發現這樁案子並不單純，便以其八府巡按之姿召開了「三堂會審」，還了蘇三的清白。《玉堂春》劇中稱「三堂會審」，但正史中只有「三司會審｣，星爺電影裡用的名詞才是對的呢。另外，戚秦氏一案改編自清末四大奇案之一的「楊乃武與小白菜」；狀師方唐鏡則有京戲《四進士》宋士（世）傑的影子。
二、蘇三－第一個取洋名的中國人
「蘇三離了洪洞縣，將身來在大街前……」是玉堂春（花名）蘇三遭受莫大冤屈，自洪洞被押解至太原受審時，她唱的詞。唱著，期盼有人將她的冤屈傳給她的三郎－王景隆。我想這等驚天地泣鬼神的演唱功力，定能為她引來三位評審的起立鼓掌與高分通過（大誤），喂，是明朝那位蘇三啦！不是英國達人秀裡的蘇珊啦！
這個讓蘇三身陷囹圄的洪洞縣，為什麼那個「洞｣字要念「ㄊㄨㄥˊ｣呢？啊！因為這是破讀，這是異音字啊！你以為我會給你這麼粗淺的答案嗎?NO，NO，NO！鄉民們，讓我說個分詳吧！
三、「洞｣字念「ㄊㄨㄥˊ｣
洪洞，大洞也，大抵指黃土高原上一個又一個的大洞，形容淺白，一目瞭然。「洞」字在一般的字典裡多收「ㄉㄨㄥˋ」一音，可翻檢較大部頭的漢語大辭典，就可以看到「ㄊㄨㄥˊ」一音，且下面舉例的唯一詞條，就是地名「山西省洪洞縣」。在進一步說明之前，我們要先惡補一下穿越的知識。穿越，這個融合物理極遠值與浪漫無下限的戲劇梗，有個大Bug，那就是，古音跟今音是不通的，時代愈遠，差別愈大，所以無論是台灣國語的陳意涵，或是梨花帶淚的劉詩詩，穿越到四阿哥身邊，都會因語言的隔閡而很難施展劇中的靈巧精怪，並在詭譎多變的清朝中去改變什麼。
中古的時候（魏晉至宋），古漢語裡有一套聲母是有聲子音（如英語發b、d、g時可明顯感覺到喉部發音的聲帶在顫動，b、d、g屬有聲子音），到現在的國語時，這套古音已經變為無聲子音，其中有聲變為無聲，在國語的規則是：平聲字（大約等於現代國語1、2聲）變為相對部位的無聲送氣子音；仄聲（多等於現代國語3、4聲）變為相對部位的無聲不送氣子音。比如國語ㄅ是不送氣子音，ㄆ就是送氣。你可以試著拿張紙在嘴前，發ㄅ時，口中的氣呼出，無法吹動紙張，故ㄅ是不送氣的子音，可發ㄆ時，紙張則明顯被口中的氣流吹動，ㄆ為送氣聲母。（奧黛莉赫本主演的「窈窕淑女」，就有一段教送氣擦音h的片段，送氣h可讓語音檢測儀產生較大的火花。）
國語自中古以來的規則是無聲化後，平聲變為送氣無聲子音；仄聲變為不送氣無聲子音，但閩語的規則是無論平仄都變為不送氣無聲子音（當然有少數的例外字），客語則是無論平仄都變為送氣無聲子音。
這個「洞」字在中古漢語時的聲母念為*d（跟英語的有聲子音d念得一樣），又是個仄聲字，無聲化（清化）後，按國語的規則，聲母要變為「ㄉ｣。 閩語也念「ㄉ」；而客語要念為「ㄊ」。而洪洞縣，是客家人祖源的發祥地，名從主人啊！
四、離開舒適圈的明初人
元朝末年，各地煙硝四起，戰火連天，無人耕作的農地、瘟疫、旱澇橫行，神州大陸上遍地是死神的足跡。這時，一個原是家族中最平庸無奇的孩子，竟擔負起贍養全族的重責。這個奠下朱明後幾百年盛世的小地方，即是山西省的洪洞縣。
山西地處貧瘠的黃土高原上，滿眼望去盡是黃沙飛天，小時地理課本上讀到的黃土窯洞，便是這裡的住地特色。山西右為巍峨太行山，左為高聳呂梁山，南邊則是波濤駭浪的黃河，因為地處偏遠與四周的天險，反而讓它逃過了這一波的兵燹戰火。據元史記載，元末河南總人口189萬，河北為189萬，而當時山西人口就有四百多萬。明朝初建，各地缺少壯丁，土地荒廢，怎麼辦呢?搬唄！人多的去人少的，不就結了。（台灣似乎也有那麼一位女性副總統，在七二水災後，說原住民不要再住有危險的山區，可集體移民搬去中南美洲住呀！）
明太祖洪武初年到之後的50年間，這一波龐大的移民潮持續不斷，每個不得不離開自己舒適圈的山西客家人，都會來到這個古驛站上的大型休息站－洪洞縣廣濟寺旁的一棵大槐樹下，不是下車尿尿，是做戶籍的登記啦。除了戶口的核實外，移民們也統一在此領取外遷證件與上路盤纏。
回望那個父母、祖父母、祖祖父母留給我的家、田地，雖然寒陋，但那是家呀！「瑞凡，我們回不去了。｣再看一眼吧！讓我們再看一看故鄉的天空；嗅嗅家鄉的泥土；摸一摸故鄉的花花草草吧！未來我們將在各處開枝散葉，耕耘出一塊又一塊夢中的萬頃良田。
作者介紹：彭心怡
這女孩，熱愛旅遊，2006年曾一個人搭著便車、睡車站地橫度美國。女孩學了漢語古音後，便一頭鑽進漢語方言的世界，2014~2015年，女孩在江西南昌大學教書的同時，也調查了當地的許多客語與贛語。除了書本的世界，女孩也非常喜歡運動，曾拿過台灣許多業餘的空手道獎。現在，女孩36歲了，還稱自己是孩子，並且瘋狂地癡戀著馬拉松。女孩偏愛著那個不斷往前奔跑的自己。
次回預告：〈仁者心動〉
緊臨著研究室外有棵老樟。隔著密窗，我總是從它的枝葉搖擺，得知外邊的風息。教我乾澀的雙眼從螢幕規律跳動的鼠標移開，告訴我什麼叫做真正的呼吸。舒眉展目，端杯茶涼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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