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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:手搖杯女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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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今年5月教育部宣佈「學校不得將學生服裝儀容規定作為處罰依據」後,掀起一股輿論熱潮,網路上出現正反兩方的聲音,不少名人也加入了論戰行列,各有各自的理由,例如:有人認為規定就是規定,制服解禁形同沒有規矩,學生穿著奇裝異服上學,會失去學生應該有的樣子,但持相反聲音的人便反問:「那學生的樣子又該是什麼樣子呢?」也有部分民眾認為制服早該解禁,「制服解禁」是服儀自主運動的一大進展。
  今日無意引起論戰,看到制服解禁所引發的爭議,不禁讓人想起法國著名時裝設計師香奈兒(Coco Chanel),香奈兒是推出第一款女性「運動褲裝」的設計師,她當年積極推廣女性褲裝曾引發軒然大波,被視為是一種叛逆、大膽的行徑。

  或許你會說,不就只是一條褲子嗎?在今天的社會,不管是「男扮女裝」、「女扮男裝」,或是國內外時常舉辦的COSPLAY活動,大家早已是見怪不怪,前一陣子還流行「男友風」的穿搭,女孩們標榜穿著男友寬鬆的T恤、牛仔褲或西裝外套,路上也越來越多打扮中性的年輕男女了。但在早期西方社會,對男女服裝的規範是十分嚴格的,女性大多穿著馬甲、束腰和蓬裙,香奈兒卻把男裝寬鬆的線條移植到女裝上,自己穿著褲裝出入公共場合,更不時穿上男友的西裝,她的這種行徑嚴重挑戰當時的保守的社會觀。或許會有人問:「有那麼嚴重嗎?」在社會與文明的發展過程中,「服飾」被視為生活與禮儀的一環,其背後是有一套龐大的體系與文化符碼,也反映出階級秩序與性別差異。以當時的社會氛圍而言,服飾不只是單純的穿搭、形式問題,而是牽涉到整個社會文化發展與倫理秩序的脈絡,Chanel不僅是女性長褲的積極推手,她也致力打破固有男女服裝的規範,即使1930年代,女裝穿長褲被視為一種流行時尚,在保守派人士看來,女性穿著褲子簡直是不倫不類,是一種「男性化」的象徵,而這種觀念直至20世紀中葉以後,才逐漸被扭轉過來。
    無獨有偶,中國傳統社會中也有何謂的「服妖」之說?什麼是「服妖」,就是指「奇裝異服」。《禮記.內則》言:「男女不通衣裳。內言不出,外言不入」, 


  傳統的禮俗對男女兩性有所規範,服裝與性別便有著彼此的對應關係,於是服裝成為一種文化符號,隨意地改換性別所專屬的服裝,不僅會導致身分的錯位,還會影響到現有的兩性定位,因此奇裝異服被視為是一種錯亂陰陽、違制僭越的行為。明太祖朱元璋建國之初,對於不同階級的人在服飾的質料、顏色就有嚴明規定,換句話說,就是即使你有錢,也不見得能買名牌或穿金戴銀啦!到了晚明社會吹起一股崇尚裝扮與奢華的風氣,官方禁令與懲處逐漸失去效力,嘉靖、隆慶因商品經濟、江南織造業的發展,影響人們的消費習慣與審美追求,人們開始講究服飾裝扮,追求標新立異,在清人汪楫《崇禎長編》中記錄著「崇禎三年二月戊寅」:「承平既久,風俗日移,士庶服飾僭擬王公,恥儉約而愚貞廉,男為女飾,女為道裝。」到了晚明男扮女裝、女扮男裝的情形普遍可見,例如「秦淮八艷」之首的名妓柳如是,便是女扮男裝,以「幅巾弓鞋,著男子服」之姿,前去半野堂拜訪文人錢謙益(見下圖)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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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本圖摘自周采泉《柳如是雜論》,江蘇古籍出版社,1986。

   晚明社會上出現出一種追求新奇、特立獨行的扮裝興趣,使得服裝中「辨別男女」的功能受到混淆、摧毀,文人甚至對社會上「穿錯衣服」、「亂穿衣服」現象提出嚴重的警告。不只是現實社會中出現「喬裝」、「易裝」的情形,這股風潮在古典文學裡也層出不窮,不論是「男扮女裝」或「女扮男裝」,人物透過改變服裝達到「表面上」的性別轉換,作家也借助這種「錯位」、「出格」,創作或引出更多的意外插曲,這樣看來,明代中後期的小說、戲曲流行「扮裝」主題,這樣的發展不可說是偶然。文學一方面反映社會上扮裝之現實,另一方面,民眾對扮裝之喜好又恰好回饋給文本,彼此之間相互助長、呼應。 

          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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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明清小說或戲曲中常出現「易裝喬扮」的情節,主人公在經過男扮女裝或女扮男裝後,開啟了「性別越界」及錯置性別的可能性。明人葉憲祖的《三義成姻》就是一齣描述女扮男裝的戲曲,劉方與劉奇因遭逢意外被劉氏夫婦收養,兩人便成為義兄弟,實際上劉方的真實性別卻是女兒身,原來是早年劉方跟隨父親外出,為了途中行旅方便而女扮男裝,在父親亡逝之後,被好心的旅店老闆劉翁收為義子。一日鎮上的富人托媒婆前來為劉氏兄弟作媒,劉方卻堅拒媒人好意。義兄劉奇不知是何原因,於是以樑間的燕子為題,在牆壁題上「營巢燕,雙雙雄;不尋雌,巢竟空」,劉奇故意以燕子為比喻,詰問義弟為何拒絕媒婆登門說媒,藉此觀察劉方的反應。劉方見到義兄的題詞,回曰:「營巢燕,雙雙飛;雌不語,雄不知」。劉奇從和詞中見出蹊蹺,反省認識劉方以來的種種行跡,才明白「義弟」原來是化真價實的女兒身,他將此事告知義母,央求義母替二人作主。義母把劉方喚來詢問,劉方才吐露實情,最後在劉氏夫婦的主持下,兩人正式結為夫妻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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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檢視劉方的生命經歷,若非劉方當初的「女扮男裝」的行為,那麼她與劉奇的相逢將是另一番的光景。作家使用了「女扮男裝」情節分,除了要掩蓋劉方原本的女性身分之外,也是為了能讓她在男性的世界中暢行無阻,以減少旁人對她的注意,最重要的是,讓劉方能以男性身分出現在劉奇面前。當劉方以男兒身出現在公共場合時,非但不會引來側目,也能自在地與男性交往對談,甚至是與劉奇稱兄道弟,她反而能夠對中意之男子有更多的觀察。反之,對於劉奇來說,與改扮成男裝的劉方往來,自然少了許多禮法上的顧忌。因此,劉方若非以「女扮男裝」的形象出現,在男女大防的禮教規範底下,恐怕會與劉奇擦身而過。對劉方而言,她的「女扮男裝」一開始是因為家庭因素,並不是為了追求愛情或姻緣,改扮成男生卻使她能夠在外面的世界趴趴走,也讓自己得到一樁美滿姻緣。類似這種「女扮男裝」的故事情節,也同樣出現在《四聲猿》中。《四聲猿》是徐渭的四本雜劇,分別是《漁陽弄》、《雌木蘭》、《女狀元》與《翠鄉夢》,這4本劇本中有2本是「女扮男裝」的故事,《雌木蘭》寫的是花木蘭代父從軍,《女狀元》則是黃崇嘏女扮男裝考中狀元之事,徐渭不僅說明女性能文能武、智勇雙全,一點都不輸給男兒之外,也藉由兩位女主人公「喬裝」(女扮男裝)這件事,達到暫時性的性別轉換,去追求實踐女性自我的目標。
         
 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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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受到傳統性別文化與社會觀念的影響,古代社會中的女性是不適合拋頭露面的,女性希望借助於男性的衣飾,使自己能暫時抽離真實的性別角色,轉換成男性的身分,來完成其行動目的。以《三義成姻》、《女狀元》與《雌木蘭》為例,女主角在換上男裝後,才有機會走出閨房與家庭,從事人際之間的交遊互動,或行走於危險的江湖上,雖然最初是因家庭因素或追求自我的實踐,卻也開啟了日後婚姻大事的契機。因此,「扮裝」不僅撤換原本加諸於個人的身分、階級與規範禁忌,提供另一種文化符碼以供他人辨認、解讀,新的身分也帶來處世的方便,使扮裝之人能藉此達成目的,所以「改扮易性」(男扮女裝、女扮男裝)這件事,既可打破性別的既定框架,也能夠成就越界之表演。


筆者介紹:手搖杯女孩

  熱愛手搖杯、享受生活,且拒絕承認真實年齡的敗犬女子,因以為號焉~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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