玩出趣

文：彭心怡

摘要：

　　灰姑娘的起源問題，在民俗學界與語言學界有多種的說法，常見的有幾種：一為中國壯族說；二為越人說；三為西方起源說，翻檢網路資料或相關學術論文，論點莫衷一是，真不知能信誰呢？

　　那究竟灰姑娘是哪裡人呢？以我的語言學專業起誓，灰姑娘是膚如羊白脂的西方小姑娘呀。

　　很久很久以前，有個可憐的孤女，疼愛她的父親去世後，後母與異母的姊姊對她百般虐待……。等等，這不就是灰姑娘仙度瑞拉的故事嗎？是的，這就是風行全世界的灰姑娘故事。一場皇室的舞會；一隻遺留的玻璃鞋；一段尋遍全國鍥而不捨的愛情；一個麻雀飛上枝頭變鳳凰的浪漫傳奇，是多少青春女孩的夢呵。這是你我熟到不能再熟的故事，難道我們今天要重說一遍嗎？不不不，我們怎麼會講那些老掉牙的情節呢？我們今天要揭密的是你所不知道的灰姑娘秘辛。

　　灰姑娘故事的最早文獻紀錄見於唐．段成式(西元803~863年)的《酉陽雜俎》續集〈支諾皋．上〉。且書中的灰姑娘還有個很中國式的名字，她叫葉限姑娘。什麼？姓葉名限，難道電視裡演的都是騙人的？灰姑娘不是金髮碧眼的阿兜仔美女，而是位中國女神？差矣！差矣！別這麼快下定論，灰姑娘的原型故事，全世界都有流傳，且各地的灰姑娘故事，都不可避免地沾染些地方的習俗與文化的色彩，彼此形象各異。這大約就像肯德基多年前在台灣也賣白飯一樣，口味總要入境隨俗啊。當這個故事流傳到中國時，遇著了愛蒐羅奇聞的段公子，便這樣迸出新的滋味，編入書中。

　　中國版的葉限姑娘，故事出於一來自邕州(廣西南寧)的家僕之口，故事中記載娶了葉限姑娘的國王來自｢陀汗｣。｢陀汗｣即是古爪哇文贊詞裡的Tamihan，《唐書》裡的｢陀洹國｣，大約在今天的印尼蘇門答臘一帶。

　　不明覺厲啊！書中，葉限姑娘參加的不是富麗堂皇王宮裡的盛大舞會，而是壯族人每年一度的歌墟節。沒有閃亮亮水晶燈、奢華磨石地與宮廷滿漢全席，只有被眾人團團圍住、愈燒愈旺的烈紅篝火與染了五色的糯米飯。天啊！中國版的葉限姑娘完完全全扼殺我對童話故事的所有綺麗幻想啊！

(歌墟節是壯族的情人節，青年男女會在節慶時，進行情歌對唱，著名的劉三姐即為其代表。)

(歌墟節的篝火晚會，圖取自王朝網路wangchao.net.cn)

(歌墟節的主食－五色糯米飯，圖取自百度網站)

　　別急，別急，剛才說了灰姑娘故事流傳甚早，地方的特色都浸淫其中。以上的記載不過顯示，灰姑娘故事曾流行於今印尼區與壯民族中，故事裡透顯著許多區域色彩而已。

　　灰姑娘的起源問題，在民俗學界與語言學界有多種的說法，常見的有幾種：一為中國壯族說；二為越人說；三為西方起源說，翻檢網路資料或相關學術論文，論點莫衷一是，真不知能信誰呢？

　　許多的考證，皆從地方民俗與故事中出現的地名去做考證，這些我就不論了，前文說道，因流佈範圍廣，故事裡摻和著許多民俗節慶與地方名稱，都是不足為奇的。那究竟灰姑娘是哪裡人呢？以我的語言學專業起誓，灰姑娘是膚如羊白脂的西方小姑娘呀。

　　詞彙年代學裡有個核心詞的概念。主張者－莫里斯．斯瓦迪士曾在1940~1950年為印歐語列出約200字的核心詞彙。核心詞是語言中最堅固不動的，甚至可在語言分派分系時擔任最重要的工作。舉個例子來說，不知你是否曾想過英語的good(好)與bad(壞)的比較級與最高級為什麼不是gooder、goodest、bader、badest，而是better、best、worse、worst呢？以前英語老師會說這就是不規則變化嘛！背起來就好啦！但在青年語法學家的眼裡，沒有任何一個詞或字的讀音是不規則的，你以為它不規則，其實只是你還沒有找出它複雜的語音變化過程罷了！現代英語的good(好)與bad(壞)的比較級與最高級，實際上跟它相對的原型為不同詞根的詞。簡單來說，現代英語｢好、壞｣比較級、最高級與原型根本不是同一個字源，既然如此，為什麼要照著它的原型來加er、est呢？現代英語的better、best、worse、worst皆來自古日耳曼文的batistaz與wersistaz。

　　一個民族形容｢好、壞｣的詞彙是非常基本、核心的，不太可能為它民族借用，所以即使現代英語有1/3~2/3的詞彙來自法語，但｢好、壞｣詞彙的音讀，還是讓語言學家決定將英語劃為與德語相近的日耳曼語系，而非法語的羅曼語系。

　　莫里斯·斯瓦迪士所歸納的200多個印歐語核心詞中，也包括了｢灰｣(英語ash)唷。

　　主張灰姑娘故事起源於西方的學者楊憲益說得不錯。灰姑娘一名起源為印歐語的｢灰｣(德語Aschen、梵文Asan、盎格魯薩克遜語asecen、現代英語ash)，意指灰塵、塵垢。仙杜瑞拉這個名稱則來自法語Cendrillon。仙杜瑞拉是由cendre和souillon這兩個法文單詞合成而來。「cendre」在法文中是「灰」；「souillon」則是賤人的意思。我們可以觀察到法文的「cendre」，相對於德語的Aschen，丟失了as等的輔音。

　　中國版的｢葉限｣則大約是Aschen或Asan的音譯。｢葉限｣兩字，在唐代的古音約讀為(※使用董同龢的中古漢語擬音)，與印歐語的讀音頗為相合。前面那一團歪七扭八的國際音標，實在令人難以讀懂。你就用你熟悉的閩南語來唸讀－葉限iap han吧，你會發現還與現代英語的ash頗為相合哩！

　　附帶要解說的是，民俗學家丁乃通認為灰姑娘起於中國壯族、越人說。他說廣西、廣東一帶方言，｢葉限｣讀為yi han。壯族稱呼姑娘的詞頭則有da(達)、的(di)、yi(以)，所以｢葉｣當是古越語俗稱女子常用的詞頭。實際上，yi han與唐代漢語的｢葉限｣讀音還是有所差距的，且如此解釋，灰頭土臉、髒兮兮的｢灰｣的意思便沒有了。

　　再者，印歐語系裡，灰姑娘故事出現的區域密集度還是遠遠高於其他語系，所以嚕，最原初的灰姑娘，是個道道地地的白小妞唷！

　　最末，再補充個語言小知識，灰姑娘當初參加舞會穿的，不是玻璃鞋(OS：狂跑起來，大約就碎了吧！)，而是毛皮製的鞋。《酉陽雜俎》裡形容葉限姑娘穿的是閃亮亮的金履鞋，且｢其輕如毛，履石無聲｣。訛傳為玻璃鞋，源自一個語言上的誤會。法語的松鼠毛(vair)音同於玻璃(verre)，又17世紀，蘇格蘭、泰羅尼亞、愛爾蘭一帶都以為玻璃是罕見且珍貴的，於是，1697年的法作家夏爾．佩羅在寫下灰姑娘故事時，便訛作(或改編？)為玻璃鞋了。

(圖取自2015年迪士尼電影真人版灰姑娘)

　　我們都愛童話故事，因為真正的生活總是那樣的蒼白與無助，在文字中尋一個浪漫美好的夢，即使明知是虛假的，我都享受那樣被矇迷的片刻。

(圖截取自電影戀夏500日)

作者介紹：彭心怡

次回預告：〈 屈臣氏為何叫屈臣氏 〉

　　  也許秦始皇那浩浩蕩蕩的勇猛軍隊，我們已不復見。但從整個廣東省粵語「屈」字的共同讀法，你或許還能嗅出那樣的血腥煙硝味。一寸又一寸地踏在這個南疆邊陲上。戰爭、侵略以及奴役或許很遠了，但透過廣東港仔念的「屈」字，或者是其它的溪母字的讀法，你知道這個經略南疆的歷史，是血淋淋且真實地存在過的。